第一百六十四章修罗

    这边几人刚见完礼，正欲移步殿内，不远处的人群便一阵轻微涌动。几位气度不凡的修士正朝此处走来，为首的，正是南家家主南山钰，他的目光匆匆扫过在场众人，最后神色复杂地落在赵萤身上。

   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这个当年引得他最为看重的嫡子背弃家族、声名尽毁的"魔女"，竟当真敢这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南家与神澜殿的联姻大典上。

    更讽刺的是，她原本，差一点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儿媳。当初南流瑾为了与她相守，不惜与家族决裂的抗争，那些曾因她与其他三位仙君纠缠的传闻，而让他深恶痛绝的“复杂关系”，如今却成了南家不得不仰仗的、她身后那错综复杂的广阔人脉。

    当真是风水轮流转。

    他何曾料到，南家竟真有需要仰仗她天灵门力量的一天。眼下叶家虎视眈眈，家族内部青黄不接，若能借此机会，搭上她这条船…

    心中思绪百转千回，面上却已换成了世家家主应有的从容与客套。他脸上甚至适时地牵起一丝算得上和煦的笑意，仿佛过往所有龃龉与不堪，都从未发生过。

    “赵门主大驾光临，令我南家蓬荜生辉，有失远迎，还望海涵。”南山钰拱手，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，既不显得过分热络，也给足了元婴修士应有的尊重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旁与赵萤并肩而立、姿态亲密的南流瑾，心中的盘算之意更加清晰。这个逆子，如今看来，倒也不全是无用。至少，誓言还能捆住他，继续为家族“效力”。

    “南家主客气了。”赵萤微微颔首，回以同样无可挑剔的礼节性笑容。“贵府大喜，即得邀请，岂有不来之理？”

    即使面对他元婴中期的气场，赵萤依旧姿态从容，只是心下却泛起一丝不解。虽说对方眼底的情绪消转极快，但那当中的一丝锐利敌意，却未能逃过她敏锐的感知。

    而且，这并非她第一次察觉这般情绪。方才与那沈流玉见礼时，他眼中好似有也闪过几分相似的怨怼，好似她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般。

    可她也就与南流瑾有些牵扯而已，罪过这么大吗？这南家人真就是一根筋堵到底呗！

    眼见她如此好言好语，南山钰便顺势将目光往南流瑾身上一落。“流瑾，你代为父好生招待赵门主，切莫怠慢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话，轻飘飘地将南流瑾推到了台前，既是承认了他与赵萤的关系，更是隐晦地表达了希望藉由他维系、甚至拉拢这份“关系”的意图。从厌弃排斥，到不得不依靠这个儿子借势，当中滋味，唯有南山钰自己心里清楚了。

    南流瑾如何听不出父亲话中的深意，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，却并未反驳，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赵萤的手。“是，父亲。”

    他自然会“好生招待”他的阿萤，但这与家族的算计无关，而且，他那份算盘，也最好，别打在她头上。

    一进去喧闹的殿内，座上的修士便不由自主噤声，目光迎上入内的几人。赵萤由南流瑾陪着，刚在最上首的贵宾席落座，便感觉整个大殿的注意力似乎都黏在了她身上。但她恍若未觉，依旧淡淡地抚裙稳住身形，这时，一声清亮欢快的呼唤，打破了殿内的沉静。

    “阿萤！”

    众人只见一道金色流光闪过，身着明黄锦袍的时越已出现在殿门口，他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，直奔赵萤而来。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！”他旁若无人地在赵萤身旁的空位坐下，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。“快看，我给你带了糕点，甜而不腻，你肯定喜欢！”

    他仿佛完全没看到脸色瞬间黑沉的南流瑾，也没注意周遭惊掉的下巴，整个人的气场照旧，是那热情外放的大型犬姿态，恨不得尾巴都给他摇起来。

    若说光是目光注视赵萤还能尚且不在意，但是当众这般腻歪她还是有些难为情的。只是她也不好摆脸，只能小声地安抚。“时越，注意点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时越眨眨眼，嘴上应着，却顺手剥开一颗糖莲子就递到了赵萤唇边，她正想推拒，门口青光一闪，一道挺拔的身影踏入殿内。

    裴晃身着玄色掌门袍服，面容冷峻，当初的迤逦之美，已经成长为久居上位的强大威压，更显得魄人心神。他先是冷冷地瞥了正在“投喂”的时越一眼，随后，目光落在赵萤身上。

    “抱歉，来晚了！”与面容的清绝不同，他的语气异常柔和，他甚至没有去看南流瑾，只是在他与赵萤之间最近的位置，拂袖坐下，还尚未寒暄，又一道遁光快速闪过，显出一个修长身影。

    江存溪缓步而入，一袭月白长衫，面容俊雅风姿卓然。他唇角噙着一抹温和浅笑，目光关切地落在赵萤脸上。“阿萤，近日可好？”

    他的到来，巧妙地填补了裴晃与边缘之间的最后一个空位，他毫不客气地落座，更无心计较她身旁围着几人，只目光灼灼地望着赵萤。

    这下，赵萤身处核心，她被几人环绕，彻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“包围圈”。

    一时间，风云涌动修罗万千。

    左边是笑容灿烂试图继续投喂的“小太阳”时越，右边则是脸色难看四处扫射的南流瑾，更近的身旁是那静默不语的裴晃和温和有礼的江存溪，而她身后，还站着心思各异的叶凌玉与陆淮。

    热情隐忍、温润忠诚，几种截然不同的气场以她为中心激烈碰撞交织。

    然而，整个大殿却是寂静无声的。

    所有宾客都似乎屏住了呼吸，看着这六位风格迥异的修士，以赵萤为风暴眼，形成了一個诡异而平衡的力场。

    一位老者手抚胡须，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同伴惊叹。“老夫修行五百载，从未见过如此…盛况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否从这一声开始，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，赵萤对此仿佛毫无所觉，她甚至还有闲暇端起茶盏，如同讨论天气般的，同众人寒暄。

    “今天可真是…热闹啊。”